9日,章丘田家柳小学,午间休息期间,孩子在操场上玩耍。 记者黄中明 摄 张鑫炜的父亲刚去世不久,他每天放学回来帮母亲晒玉米,身后的房屋刚刚经过危房改造。 张鑫伟性格活泼,虽然家庭条件不佳,但笑容始终挂在脸上。 身处田家柳小学,放眼望去,四面环山,一片苍翠。 在此任教32年的贾翠珍,在为四年级的6名孩子上数学课。 本版照片均由记者黄中明 摄 10月9日下午,突降大雾,章丘田家柳村蜿蜒曲折的山路能见度不足10米,记者被困在了山里。另一路的贾翠珍则义无反顾地下了山,她是去莱芜借钱,为在山下买房筹款。 贾翠珍是田家柳小学的老师,她已经在这深山里呆了53年了,坚守深山任教也已有32年。连同她在内,田家柳小学共有9名老师,4个年级共计15个学生。 他们都不知道,还能坚守多久。 与世隔绝的田家柳小学 田家柳小学因村得名,周边有池凉村、王家柳村、马闹坡村等13个自然村。15个学生就是来自这些村。 田家柳村隶属章丘区官庄街道办事处,但它离莱芜更近。村名以外,这里的人叫不上连绵不绝的山头的名字,他们统称这里“章丘南部山区”。山的海拔也没人说得上来,只是有一年打机井取水,他们打到了350米深,已经到了海平面,还是没打到水。 这里的交通闭塞自不必言。从山脚想抵达田家柳小学,要走近十公里的盘山路——它像一条不断回环的U形绳索,缠绕在半山腰之上。10月9日,记者乘坐的车子不时在沟谷颠簸,崎岖的山路上偶有缓慢前行的摩托车,一侧是陡峭的山坡,另一侧就是悬崖。 去年10月,这条山路才开通公交车,但到冬天,公交车便会停运,其他车辆也将难以通行,“山上的下不去,山下的上不来”。 田家柳村等几个深山村庄就“藏”在这样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。 田家柳小学在半山腰,说是学校,它倒更像是一所阔气的“农家小院”,门前的空地上摆满了黄澄澄的玉米,校园内外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随意生长。往里则有一栋红色的三层小楼,这在山村显得扎眼又“奢侈”。 中午的校园里,孩子们正在追逐打闹,不多不少,正好15个,他们是这所学校所有的学生。10月的深山已凉意袭人,孩子们则跑得满头是汗,记者的到来让他们暂时安静了下来,他们一会摸摸摄影记者的相机,一会又议论起了他的无人机。 身穿红色上衣灰色运动裤的男孩最为活跃,他叫张鑫伟。他不时起身去追逐已然升上天的无人机,作出拥抱状,然后回头说,“在电视上见过!”其他孩子的掌声中带着惊呼。 他们都是贾翠珍的学生,当天中午她出去了。 坚守深山32年,遍地学生 下午1点半,贾翠珍准时回到学校。身高约1米6的她,脸上挂着微笑,给人以平和的感觉。 下午第二节是贾翠珍的数学课,她夹着课本来到只有6名学生的四年级教室。 也许是四面环山的原因,教室的地面、窗台上,落着很多指甲盖大小的飞虫,有一只飞到了后排男孩的胳膊上,他动作熟练地弹走,继续听课,看似已习以为常。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结束。下课铃响起,孩子们欢呼着又冲出教室,笑声在空旷的校园内回荡。 贾翠珍是这里的9名老师之一,教龄已有32年,包括校长贾在东在内的其他7名老师也都教龄超过30年,唯一一个年轻的是90后赵锡月。他们大都身兼数课,教过的学生也难以计数,周边几个山村的人都喊他们老师。尤其贾翠珍,她曾在这个深山里的六所小学任过教,更是遍地学生。 贾翠珍1985年自长清师范毕业后就回到了这里,她家是王家柳村的。32年间,她也有过多次外调的机会,但都放弃了。她的丈夫王绍山也是如她一样的深山教师,也在田家柳小学。最让贾翠珍骄傲的,是她的女儿2015年也成了一名教师,在威海任教。 与世隔绝的田家柳不仅交通不便,每隔一段时间还得租车到3公里外的马闹坡村拉水。他们的用水都是囤在学校的水囤里,平时买东西也多是依靠山间大集。 在威海市区任教的女儿今年暑假回来过两趟,贾翠珍笑言,女儿已经嗔怪过他们很多次了,“怪我们怎么还不搬出去,进山太麻烦。”这促成了她和丈夫的买房计划。 15个学生,12个是留守儿童 张鑫炜对无人机也很留恋,只是不像张鑫伟那样外露。记者离开时,他有些伤感地站在原地,意犹未尽。由于三年级有两个张鑫wei,老师一般以大鑫伟、小鑫炜的称呼区分。 校长贾在东说,学校的15个学生里,有12个是留守儿童。除张鑫炜有母亲在家外,张鑫伟的父亲双侧股骨头坏死,失去劳动能力,母亲靠种地维持家用。 一个叫商林平的女孩算半个留守儿童,她爸妈白天出山打工,晚上回来,她所有的午饭都靠自己做。她带点骄傲地告诉记者:“我会做各种鸡蛋!炒鸡蛋、炖鸡蛋,还会烙鸡蛋饼呢!”但记者问她还会别的花样吗,她立即不好意思起来:“我妈只教过我做鸡蛋。” 张鑫炜的父亲两个月前去世,因为下地中暑,没有及时医治。9日放学,贾翠珍和王绍山决定随张鑫炜去家访一趟,他的母亲是聋哑人,他们有些不放心。张鑫炜一路走在前面,一改在学校时的多言,只有记者问话时他才会小声回一句。他家在马闹坡村,每天上学都要走40多分钟的山路,“和四年级、六年级的大孩子一起走,我走得可快了。”他仰起头,带点得意地说。 张鑫炜的家是由不足一人高的院墙圈起来的,一处豁口就是出入口,没有院门。院内墙上贴着“危房改造工程”的字样。最大的一间十余平方米的房间里,摆着一张床和两张桌子,那是所有的家具。 张鑫炜的母亲只能靠“手语”交流,其实只是胡乱比划一些动作,但张鑫炜就是什么都能明白。她指了指院里晒着的玉米,竖起大拇指,王绍山解释说,那是他们娘俩的口粮,除了领着每月几百块的低保钱,粮食是所有的收入。但张鑫炜很快补充,家里还养了几只鸡,也可以卖点钱。 王绍山指了指张鑫炜,也对着他母亲竖起大拇指。她很快领会了意思,露出欣喜的脸色,转脸想去亲一口儿子。张鑫炜迅速把头扭到了一边。 “很久没听过婴儿的哭声了” 其他孩子的家庭经济状况跟张鑫炜差不离,房子都是顺山而居的石砌房,粮食是保底的收入来源。家长的外出打工,让山村沉寂垂暮,生气渐少。据说,经济条件尚可的家庭大都搬下山了,村子越来越空。 王绍山是今年9月1日从马闹坡小学并校到田家柳小学的,夫妻两人这才到一起任教,生源的减少是并校的根本原因。但是田家柳小学也已经两年没有生源了。贾翠珍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,她说“已经很久没听过新生婴儿的哭声了”。 贾翠珍、王绍山等30多年教龄的老师大都在山区的六七所小学任教过,后来随着并校他们四处周转,如今汇合到田家柳小学来。据了解,偌大的章丘南部山区,23个自然村,目前只剩两所学校,除田家柳小学,还有一所三角湾小学。“那所学校也只剩17个孩子了”,贾翠珍喃喃道。她记得,他们刚参加工作那会儿,几乎每个村都有学校,村里也都很热闹。 据21世纪教育研究院发布的《农村教育布局调整10年评价报告》显示:2000年到2010年间,我国农村平均每天消失63所小学、30个教学点、3所初中。乡村小学,作为教育的神经末梢的尾端,它的消亡是必然的——城市化和城镇化的加速,农村人口向乡镇、乡镇人口向县城的“梯度转移”,人口出生率下降导致适龄儿童的减少,乡村人生活富裕起来后对优质教育的向往,种种因素的叠加,决定了部分乡村小学的消亡。 田家柳小学30年教龄以上的老师已然进入即将退休的序列,唯有去年9月刚参加工作的赵锡月老师是新鲜力量,她的女儿不足两岁,每周只能回家一趟。十天得有八天刮风,一下雪就封山十天半个月,此前有新考上的年轻老师一来就哭了。 现在看来,田家柳小学或许不会再有一年级了,招不到。现有的15个学生——二年级1个(实际跟三年级上课)、三年级4个、四年级6个、六年级4个,他们也许与9名老师一起,会成为这里的最后一批师生。 再有两年,贾翠珍就将退休了,她也要下山去住了。(文中使用未成年人姓名已征得其监护人同意) 来源:舜网-济南时报 |